淚灑大提琴,早知道不要學

紀錄學大提琴半年後,第一次上台的心得

       老師問我表演完是什麼心情,説真的,當下的既不激昂,也不鬆快。腦中總覺得盤旋著什麼,像那些崇尚口感多元口味多層次的現代料理,咬下去的第一口不太好形容是什麼味道,但越咀嚼越能嚐出食材本質的鮮美與廚師藝術般的味道平衡。
       約莫是今年春天,被問為什麼要離職的時候,我說「因為我要學大提琴」,這固然是個搪塞的藉口,但也真的是肺腑之言。小的時候頗羨慕那些學弦樂的女孩,一直認為錯過了「小時後」這些美好的事物就與我失之交臂。長大,看似是成為自由獨立的大人了,可實際上綁手綁腳讓人裹足不前的理由實在太多了。要讀書要工作要照顧家庭,要旅遊要追劇要睡到中午補眠,成為一個大人,對於自己的沒時間,總是有更多堂而皇之的藉口。而事實上,只是在為害怕和懶惰找理由。
       踏出成為弦樂女孩的第一步就是google,排山倒海的問題也隨之湧現。大提琴會不會很難學?大人可以學嗎?會不會花很多時間?在家裡練琴會不會吵到鄰居?琴是要買?要租?學費會多少?要怎麼找老師?所以我要開始背著大提琴在捷運人擠人?在陰冷飄雨的街頭背著大提琴流浪?大概腦海裡飄過了一百萬個問題,不過最後我就是決定把錢繳給音樂教室,這樣橫豎我就開始大提琴之路了。你或許會想看<成人初學大提琴來看看要準備什麼>

       第一次碰到大提琴的時候,很興奮,大概跟我第一次出國的時候一樣,覺得自己拿到了開啟新世界的鑰匙。大提琴本人真是天生麗質,聲音真是細膩溫潤,型態優雅質樸,對於初學者很客氣,即使你不太會拉,她還是會很努力的用好聽的聲音跟你說話,我特喜歡後兩條弦發出的低音,好似夜裡低聲呢喃。
        儘管是一見鐘情,但浪漫總不會太持久,就像新婚的小夫妻還是得面對柴米油鹽的紛擾,講的好像我結過婚一樣,但其實沒有,不過我覺得應該差不多。我愣頭愣腦租來的那把琴,硬生生被我轉斷兩條弦,你以為是最細的那兩條嗎?不,有一條是G弦,其實蠻粗的。硬著頭皮找樂器行幫我換弦後,我決定租一把好調音的琴,於是一天內把就舊琴退掉花了大筆銀子迎來號稱什麼百年歐料的新琴。為了避免之後要真的買琴的時候重道覆轍,我買了一些介紹製琴相關的書會來讀,不過讀完還是在樂器行流連的時候被老闆唬得一愣一愣。然後我還因為練琴太吵被鄰居罵,但也不全是大提琴的錯,鋼琴應該要付大部分的責任,不過主要可能還是我七點練琴有點早,但我與是要上班的,不早點練琴怎麼能練完兩個樂器呢?其實七點也是可以起床了嘛。

       除了琴之外,弓也是個學問。我親愛的弓硬生生被我弄不見兩次,還因為我只有一把弓一定要急切的把它找回來,不然就不能練琴。丟了兩次之後我索性買了個Tile藍牙防丟器裝在弓盒上,接下來的日子我的手機每天都跳出通知告訴我弓盒現在在哪裡,其實我很怕有天我只帶了弓盒沒有帶弓。


後來老師要我下次買弓的時候可以買弓尖重一點的弓,結果我買回來拉了兩下就發現真的太重了,不過我還是努力著駕馭它。然後我還發現,現在我有兩把弓耶!所以即使一把被我留在教室忘了帶回家,我還是有另一把可以練喔,這樣其實我可以不用買Tile藍牙防丟器?

        就在我逐漸能應對這些瑣事之際,老師拋出了個要我幾個月後表演的奇思妙想,只給我兩秒中思考,讓我猝不及防。第一個飄過的念頭是,我都幾歲了你還要我參加成發?不過想想,好像不應該主張年紀是不能表演的藉口。但我還是覺得一把年紀受這種折騰很痛苦,可是又覺得這著實是一個可以逼迫自己進步的好機會。人就是這麼的矛盾。所以即使知道我時間接近的時候一定會一直該該叫,但還是先答應了,答應了就要做到。

       接下來幾天我陷入了要拉什麼的苦惱,我很怕被要求拉沒有伴奏的曲子,讓我一個人死在台上。聽到動物狂歡節裡的天鵝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好像這個比較好操控?因為它聽起來沒幾個音,又慢,然後有鋼琴伴奏,好像可以?老師居然也說可以??好喔,那就是她了,感恩天鵝,讚嘆天鵝。但這個決定真的讓我陷入幾個月的迷茫。

      首先,我看不懂次中音譜記號,那一刻我終於可以體會看不懂譜的人是什麼感受了。我坐在鋼琴前面,嘗試著先把譜上的音符用鋼琴翻譯出來,讓我的耳朵幫忙眼睛記憶一下譜上這些音符到底是誰。好不容易終於看懂譜了,左手的指頭始終在兩個八度的音域裡迷迷茫茫,指頭上的繭越來越厚,音好象也不見準,高音更是唏噓中常常出現淒烈的慘叫。右手也沒閒著,他也常常不願意配合發出連續的聲音,總是任性的自己變換弓法。我常常在睡前想,什麼時候我可以一覺醒來左右手就自己可以會拉琴了呢。練大提琴的這幾個月,有的時候生活里也遇到一些不順遂,不過拉大提琴常能減輕我的煩惱,因為我覺得拉琴好像更不順遂。有時候當你解決不了一個煩惱的時候,可以製造另一個煩惱去平衡他。

在後台等待

       終於還是到了要表演的那天了,跟其他要表演的小孩在一起,我是真心的也把自己當成小孩。那天看老師的眼神,我覺得像小羊找媽媽一樣的脆弱而無助。上半場的音樂會,我坐在台下,看著老師們忙裡忙外的確定每件事情就位,家長們在一片混亂中其實只在乎有沒有好的角度記錄自家寶貝閃亮的瞬間。孩子們有的看起來不情願上台;有的是也沒想太多就當上去玩一玩;有的對自己的表現很有信心,迫不及待想展現給大家看;有的看起來背負了來自大人們強烈的期待。就這樣在樂聲中環顧這一切,彩排時帶來的恐懼突然消弭了一大半。大概是我才意識到,流動的人群裡,人們各自有各自的思緒;而我,要做的不過是享受在我的音樂裡,為這段學大提琴的路畫一個逗點。其實真的在台上的時候我好像也看不到觀眾,不知道是因為底下太黑,還是因為我忙著在數我底拉了幾拍,總之我在最後一個音符節奏之際才意識到底下做滿了人。

       被問覺得拉得怎麼樣的時候,我覺得其實我不在乎了。這個感覺很特別,因為過去的幾個月就是很在乎垃沒拉好才這麼折騰,但拉完之後突然覺得一切不是那麼重要了。但是我,沒有逃跑,把這個事情完成了。其意義於我而言,克服自己的劣根性大過於對音樂成就的達成。

        打了不少字,好像沒有特別著墨在對老師的感激,但其實是因為我有點不知道怎麼寫,而且我發現好像把學大提琴寫的很坎坷,但其實我是以一種喜悅中帶著感恩和一些敬畏的心在學琴,有時候還會感嘆一下不知道像這樣歲月靜好能拉琴的日子還有多少。總之,我是想跟老師說謝謝的,因為上述這番思緒,都是學琴的過程裡感悟到的。

       表演完隔天的深夜,怕不寫下來會忘記,特此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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